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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半无人

曹若定柳月儿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《月半无人》是一部十分受读者欢迎的小说,最近更是异常火热。《月半无人》主要讲述了柳月儿曹若定的故事,同时,柳月儿曹若定也就是这部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。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直亲密,而是有跌跌宕宕的起伏,甚至一度陷入冷战之中。不过一起经过许多的故事,最终还是得到了甜蜜的结局。

主角:曹若定柳月儿   更新:2022-11-14 18:30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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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曹若定柳月儿的其他类型小说《月半无人》,由网络作家“曹若定柳月儿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《月半无人》是一部十分受读者欢迎的小说,最近更是异常火热。《月半无人》主要讲述了柳月儿曹若定的故事,同时,柳月儿曹若定也就是这部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。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直亲密,而是有跌跌宕宕的起伏,甚至一度陷入冷战之中。不过一起经过许多的故事,最终还是得到了甜蜜的结局。

《月半无人》精彩片段

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睡的最好的一觉,床柔软得像天上的云,被子簇在鼻端有淡淡的香气,没有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扎出来刺我一下的稻草,也没有烦人的蚊虫和难以忍受的潮湿气味。


真的太舒服了,好像是把我前面十六年,缺的觉全都补了回来,整个人都有一种撑展开来了的感觉。


醒来时我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在哪,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看了半响才想起这是曹公馆。


我是不是得去敬茶?!


猛然坐起身来,才想起我只是一个妾,是没有资格给公婆敬茶的。大少爷又没有正妻,我也不必去向正妻敬茶。


视线打量了一周屋内,没见到大少爷的身影,许是忙去了,于是又安然躺了回去。


叩叩。


「姨太太您起了吗?」门外有人问道。


「啊?!哦,我这就起。」我再次翻爬起来,冲向浴室去洗漱。


没有找到我的裹脚布和小鞋,脚上没有支撑,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,痛得我额上都起了汗。


「姨太太不必着急,只是大少爷吩咐了,您起了就给您把餐食送进来,我听见动静所以来问问。」


不知外面是谁,可不敢叫她多等。


来人推开了门,毕恭毕敬地喊了我一声姨太太,然后一道接一道的小菜从门外传了进来。


我换好旗袍出来,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有些傻眼,纵然我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,但也没有这等排场。


我数了数,一共十道菜。


「早餐?」


「姨太太,您已经睡到晌午了,这已经是午餐了。」


「??!」怎么没有人叫我,我怎么能一觉睡到中午,我是猪精转世吗难道!


「姨太太不用害羞,成亲第二天累一点起晚了是正常的。」


我不敢接话,怕露了马脚,闷声吃着菜,吃完饭。


「姨太太,江医生在楼下等候多时了,让他现在上来吗?」


我有些迟疑。


「江医生是男人吗?」


「是的。」


「……那我不看。」


「大少爷说过,今日一定要让江医生看看你的脚。」


「大少爷人呢?」他是我男人可以看我的脚,别的人算怎么回事!


「大少爷去军校了,晚些时候会回来。」


我执意不肯看医生,佣人摇了电话给曹若定。


「月儿,你要放足就要看医生。」


「……可是,那是个男人!」


「男人怎么了?」他不解。


「只有荡妇才会给别的男人看自己的脚。」说完我窘迫万分,说这样的下流话真是……真是!


「月儿,现在是新时代了,你说的那些都是旧时代压迫女性的糟粕,早就被取消了。」


「……」


曹若定那边突然有了急事,顾不上和我多说,只再三交代要我看医生。


我家虽然破落了,但我也曾被当主母培养过。他怎么不明白,这女人的脚有多重要!


要我脱鞋给别的男人看,倒不如现在就将我休了,或者直接把我打死拉出去埋了。


这么想着心里就觉得委屈万分,他前面的十七个女人难不成都是这样被他给逼死的么。


叩叩。


过了约半个小时,外面又响起敲门声。


「我不看医生!死也不看!」我倒扑在床上,抬起头来朝门外吼道。


「是我。」曹若定推了门进来。


见了他,我心底委屈更甚。


「怎么又哭了。」


听他这样说,我才察觉眼泪已经流到了腮边。


他拿手帕给我擦掉眼泪,「别哭了,我领你出去看看。」


他的手帕是素白色的,一个花纹也没有,很干净,有被太阳晒过之后独特的香气,柔软、小心地接触着我的脸,好像把我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全然抹了去。


「我不去看医生!」我拉着他的手往后坠,不肯起身。


「不是看医生,是带你到外面走走。」


「去哪里?」


「到了你就知道了。」他从衣柜里取了件披肩给我搭上。


我的金莲布鞋他不让我穿,穿别的鞋我脚又痛得不行。


他找了双宽大的袜子罩在我脚上,弯腰将我打横抱起。


这……这在屋里算是闺房情趣,抱到外面叫人见了岂不是要羞死,我挣扎着要下来。


「月儿,你不治好脚,就只得在屋里,你甘心在屋里困一辈子吗?」


「我穿我的鞋可以走的。」


「走?走得了多远,昨日你从大门口走到屋里恐怕就是极限了吧。」


我咬了咬唇没有说话。


我不明白,在屋里有什么不好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人家的姑娘呢。


曹若定将我抱上了车,一路上我都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,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的脸定然红到了脖子根。


我第一回坐小汽车,以前就觉得这个黑黑的轿子不用人抬,只需要一个司机,也没有马匹,四个滚子就能走,很是神奇。


我新奇地盯着窗外,外面有男人也有女人,有卖报的孩童,有卖菜的小贩,有一间间商铺,有铺装着彩色玻璃的咖啡屋,有挂着好大钟表的钟表行,有贴着巨幅海报的电影院……好不热闹。


风吹进车窗,报童手上的报纸被吹飞了一张,他跑跳着去抓。外面的景象也被风蒙上了一种沙砾的质感,变得不真切,像是电影院里幕布上闪烁的颗粒。


我不是没上过街,我还去过教堂呢,但是这一回在车上看外面的感觉格外不同。


汽车不断往前,最终在一所学校门口停了下来。


正值放学时分,女学生们穿着新式校服,三五成群从校门口出来。


她们蹦蹦跳跳,有说有笑,活泼得很。


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,心里没有羡慕那是骗人的。


「她们都和你差不多大,十五六岁。」曹若定在我耳边说。


有两个女学生走到了我们车边,「你说,先生说的南丁格尔小姐是真实存在的吗?」


「自然是真的,我家里还有她的传记呢。」


「真的?能借我看看吗?」


「那我明天给你带来……」


女学生越走越远,我回头问曹若定,「南丁格尔是什么?」


他淡淡笑道,「想知道吗?」


我老实地点点头。


「我们家里也有她的传记,回去我拿给你,你自己读。」


「……」


「不识字?」


「认识一些。」我识得一些字,因为奶奶以前说作为主母要掌管中公,总要会看账的,于是跟着院子里的李瘸子学过几个。


「不会的就问我。」


回来后,曹若定虽然还是不同意我裹脚穿弓步鞋,但是也不再硬逼着我去看医生了。


我还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本书,是一本印着外国女人头像的硬壳书。


他说,这就是南丁格尔。


他指着书壳上的画像告诉我,这就是南丁格尔。


哦,原来南丁格尔是个外国妞,我听说外国人奔放,但就这样抛头露面地把自己画像印着到处发,我对她没什么好感。


我从没拍过照,一是没钱,二是奶奶说照相会把人的魂摄走不让我拍。


李瘸子有一张照片,照片上他坐着,穿着西服,看不出有条腿是瘸的。


他很珍重地把那张照片夹在本子里,又放在衣箱底。他说这么做既是怕折了,也怕人看见取笑他。


那时候我就觉得,照片是个很会骗人的东西,能把不完美的粉饰得完全看不出。


只需要在画布前摆好姿势,闪光灯一闪,瘸子也能拍成是健儿。


「读完这本传记,你会爱上她的。」曹若定点了点硬壳书上的画像说。


我将信将疑地翻开传记,然而它的第一页,就让我傻了眼。


李瘸子教的字明显是不够用。十个字中有五个,它认识我,我不认识它,还有两个我们互不相识,剩下的三个也只能勉强当个点头之交。


见我打开书久久还未翻页,曹若定又从我手中把书抽了回去。他捧着书,在我旁边坐下。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。


他每读过一个字都会把手指放到相应的位置,让我知道哪个字对应哪个音。他的声音很好听,不疾不徐、不高不低。


就像他这个人,始终是温温润润的。


在他的诵读中,我知道了南丁格尔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富裕小姐,既美貌又智慧,她原本应该嫁给绅士,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。


但一次偶然的机会,她去到医院,亲眼目睹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和落后的医疗环境,便决定投身到医疗护理行业中。


一个上层小姐要去伺候那些脏兮兮的病人,这一决定在当时的上流社会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。曹若定读到这里停了下来。


「然后呢?」他读到这里戛然而止,我忍不住追问。


我想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,是抗争命运、一意孤行地学了护理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那些上层绅士?


「想知道?」


「嗯!」我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。


他笑着把书递还给我,「接下来的你自己读。」


我气馁地鼓起腮帮子,像只猫儿一样看着他,他明明知道我识字不多。


「哪个字不认得就问我。」


我心里拧着一股劲,他不给我读,那我偏偏要把这本书给读完,反正他也说可以问他。


我一句话要问他七八遍,一个晚上下来也只不过读完堪堪两页。


他大抵是我见过耐心最好的人了,哪怕一个字我问过他三四遍,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该怎么读,遇见不明白的词还会展开给我解释。


读着读着,我就记不起要生他的气了。


我读了整整一个月才磕磕跘跘地将那本书读完,合上书页时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,


我的确如他所说,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外国妞,她是那样的坚毅和伟大,她的画像不应该只印在书封上。


「每年的 5 月 12 日是国际护士节,因为那是南丁格尔的生日。」他说。


还有一个月就到五月了,我对那个月充满了向往。


我盯着我这双变形的小脚,我一辈子也成为不了南丁格尔,因为我连走路都难。


第二天,他从外回来时,又给我带了一本书。


还是硬壳书,这回封面上没有画像,只有几个花体字写着《我的一生》。


已经读完了一本书,我认得了不少字,这一回我问他的频率低了很多,不到半个月,我就将《我的一生》读完了。


我又认识了一个叫做海伦凯勒的传奇外国妞。


她是美国人,小时候突发猩红热丧失了听觉和视觉,她有一个很好的老师叫做安妮·沙利文,带她用触觉、嗅觉、味觉,去感受、认识世界,她后来还学会了手语,让别人也可以去阅读她的内心世界。


她长大后,成了著名的作家和教育家。


后来我还读了她的《我感知的神奇世界》,里面写道:人世间,真正没有光明的黑暗是无知和麻木的黑夜。


这句话给了我当头一棒。


无知和麻木如我,好像一下子被人打痛了。


我主动跟曹若定说,我要看医生,我想要治好我的脚。


他很高兴,将我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。


我想,我和海伦凯勒一样,也有一个很好的老师,他叫做曹若定。


我见到了江医生,他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,他的中文名字叫做江恩。


他为了看清我的脚还特意戴上了眼镜,等他真正看清之后,连续大呼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洋文。曹若定说他是在愤怒我遭受过的非人折磨。这么说着,他握住我的手也紧了紧,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。


我的脚变形得非常厉害,四个脚趾往内扭到一起,只有大拇指还在前面,呈一个尖锥形。


折断的骨头都被胡乱地挤在脚中央使得脚背高高拱起,脚趾和脚后跟之间有一条深深的沟壑,足以塞下一个银元。


即便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缠足了,但它的状况也没有恢复半分。


江医生说,我的脚必须要做手术来恢复,手术后还要做复健。


基督教会在蓉都城创办了仁济医院,我可以在那里做手术,如果追求更好的技术可以去北平协和医院,那是国内目前最好的医院。


曹若定想让我到北平去,可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出过蓉都城,还裹着小脚,我出去连路都找不到,我还回得来吗?


不,我一定回不来。我会在半路上就被人骗、被人拐走。


他们只需要一个麻袋将我一套,然后就谁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。对于全然不知道未来和陌生的地界,我心里已经有了退意。


「你会陪我去吗?」


「当然。」他答得没有丝毫犹豫。


我的心里好像被看不见的蝴蝶挠了痒痒,那惴惴不安的心,一下子就找到了依靠,不再惶恐摇摆,可以安心地躺在胸腔里持续跳动了。


临行前,我去向曹老爷和曹夫人辞行。


他们都是顶顶好的人,听说曹若定要带我去北平做手术,只担心北平会不会受东北战乱的影响,以及顾虑手术危险,半点没有指责我不安居于内宅。


这天我第二次见到了二少爷,曹弘远,他依旧穿着西服梳着油头。


「我就说小嫂子胆子大得很,这放足手术举目全国你也怕是头一份。」


「……」二少爷不若曹若定温润,我面对他总是心底打怵。


我愣愣不知该回什么,转身扯了扯曹若定的衣袖。


曹若定顺势把我的手握进手心,他的手温暖、干燥,蕴含让人安稳的力量,「弘远说得不错,确实是头一份。我们月儿敢为天下先,这胆量、气魄,我自愧佛如。」


他没有反驳曹弘远叫我小嫂子。心里的喜悦一时间道不明,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微滚烫。


我在心底偷笑,连带看曹弘远都顺眼了许多。


「我也弗如。」耳边响起曹弘远的声音。


我的目光投向曹弘远,略微打量着,不期然和他对视,他微眯着眼对我笑了笑。


我连忙转头去看曹若定,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,目光温和,仿佛在说别怕。


等我再回过头看二少爷时,有了曹若定撑腰果然就不觉得怕了。


我们要坐着火车北上。临行前我将奶奶给我的镯子褪了下去,随手放在了抽屉里。


曹若定问我怎么不戴了,我说不跟手,戴不惯。


蓉都城并没有直接能到北平的火车,要辗转换乘好多次。


出门在外,我们行李不多,因为收拾行李时,曹若定说缺什么那边都可以置办,收拾一些火车上要用的就可以了。


只有这种时候,我才觉得他的的确确是个娇惯着长大的少爷。你看去搭火车的,谁不是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给带着,哪怕是家中没吃完的大米都要打包拿走了。


我们行李不多,只是我行动不便,基本都得靠曹若定背着或是抱着。


我谈裹了脚可以自己走。


他拧眉,「月儿是不是忘了我们去北平做什么的了?」


是哦,明明是去做放足手术,怎么又要裹脚了。


我笑自己傻,见我笑,他也笑开了。火车越往北走,山越高。一开始我还会扒着窗户看外面的景象,后来也失了兴趣。火车摇摇晃晃的,看不得书,坐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。


靠在他的肩膀上,他会跟我说一些军校学习驾驶飞机时的一些趣事。


他一直和我说着话,我便不觉得路途漫长了,甚至觉得还不够长。


永远没有尽头才好呢。


我们初到北平并没有直接去医院,他带我在城里走了一圈。


我看着曾经的皇城,大清数百年的政权就是在这里被推倒的,心中感慨万千,不知道大清亡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。


应该是好的吧,若是不亡,我大概只能嫁个所谓的「上层绅士」,哪里还有缘分认识这么好的他,更别提他给我「介绍」的南丁格尔和海伦凯勒了。


此时已是初秋,呼隆呼隆的风里像藏着小刀,刮在脸上生疼。我抱怨北平的风没有蓉都城的温柔,他便把手放在我脸上,用来挡住过于刚硬的风。


他带我去吃了全鸭宴、嘎吱盒、酱肘子、驴打滚、豌豆黄、炒肝、炸灌肠……


那些我从未尝过的味道,他都带我去吃了一个遍。


我在第三天住进了协和医院,医生们又研究了一个礼拜,弄出一个我暂时听不懂的方案,总之就是两只脚分开手术,先做一只看效果。


在医院里,我进一步明白了护士的职责,她们的工作并不是像丫鬟一样伺候病人。


她们协助医生的工作、照顾病人身体和心理上的需求。


这辈子除了曹若定,还没人像她们这样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过。


即便是我的奶奶也没有,她还是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叫我莫过了病气给弟弟。


我在协和医院动了好几次手术,曹若定总是问我疼不疼,我都笑着摇摇头说不疼。


怎么会疼呢。


摆脱麻木与无知的黑夜,一步步走向光明,我心里欢喜都来不及,哪里会疼。


三个月后我才出了院,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现在就可以走路了,等伤口彻底愈合后,我还要复健一年。


北平的夜晚很寂静,街铺们都正在打烊。我觉得今晚的灯特别亮,一点都不像柴火的微光,连空气里都是干爽自由的味道。


背着我回酒店的路上,曹若定对我说,「月儿以后就可以自己走了。」


我不自觉就收紧了抱着他的胳膊,也不去管月亮星星好不好看了,鼻端的空气也变得闷闷热热的。


「你要陪我!」


「月儿,若将你的人生比成一本书,我充其量只是你书页中的几行字而已,我能陪你一阵子,但陪不了你一辈子。」


「为什么不可以?!我嫁给你了,就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。」


我知道他什么意思,最近北平都在讨论东北战事。


他不想要我了,他想上战场。


我的眼泪滴答滴答像屋檐上挂着的水珠,一颗颗不间断地打在他的脖颈上。


「下雨了吗?」


他腾出一只手伸向天空接了半天没接到雨点,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的眼泪。


结果他不仅没安慰我反而笑出了声。


「原来是我们家小月儿掉的金豆豆。」


我不再憋着,哇地一下哭出声,哭得像要把十六年来的委屈全都拧干了,把整个人都哭通透了。


「我不管!我就要和你过一辈子!」


我哭得有多大声,他就笑得有多大声,我气得狠狠往他肩膀上擂了几拳。


「好好好!过一辈子,过一辈子。」最终他没敌过我的铁拳。


「你认真说!」


他将我往上掂了掂,「小月儿,我们好好地,过一辈子。」


他的话音刚落,天上突然飘落下来好多梨花瓣,粘在脸上冰冰凉的,接在手上一下就化成了水。


曹若定说这个不是梨花瓣,是雪。


我在蓉都城从未见过下雪。很快,梨花瓣,哦不,是雪,就落得满地都是、满房顶都是,落得我和曹若定满头满身都是。


我在他背上晃着腿,伸着手接雪花玩。


「冷吗?」他问。


「不冷,好玩。」我说。


「先生、太太,下雪了,进来拍张照,避避风吧。」一个穿着背带裤戴着报童帽的年轻男人,站在照相馆门口招揽着我们。


曹若定半回头问我,想拍张照吗?


我原本是想的。但突然又想起李瘸子那张坐着拍出来骗人骗己的照片,就不太想了。因为我现在也是一个瘸子,必然也只能坐着,我想站在他旁边拍。


「等我腿好了,回蓉都城再拍吧。」


「好。」


就这样,我错过了和他唯一一次拍照的机会。


我总想着,他已经应承了我一辈子,一张照片而已,早晚都拍得。


若有先知,我哪怕只能趴着也想和他一起拍一张照片的。


半年后,我们回到了蓉都城。


此时我已经可以缓慢行走了,江医生建议我可以每天骑骑自行车,这样脚掌不用承载那么多压力,对恢复更有帮助。


曹若定在府南河边教我骑自行车。


「你一定要扶好,千万别放手哦。」


「嗯,放心吧,不会放的。」


我在前面骑,他扶着自行车后坐跟在后面跑。


一开始我骑得歪七扭八的,掌握不了平衡,他总能在我即将跌倒的瞬间帮我把车扶正。


知道身后有他,我渐渐放宽了心。


这一回,我骑了十来米,车也没歪。


我兴奋地回头看他,才发现他站在离我好远好远的地方,笑着看我。


我的心突然就慌了,车龙头不受控制地扭动了起来。


他快速朝我跑来,在我跌倒时抱住了我,我和车一起砸在他身上。


「哇!」一瞬间我委屈爆了,哭了出来,「你怎么能骗我!」


他拥我入怀,「对不起,小月儿。」


「你怎么能骗我!」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,他也不断道歉。


我当然知道,我要学会骑自行车,他就必须要先放手。


但我在意的是,他怎么能骗我。


「……对不起,小月儿,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。」


「我只原谅你这一次哦。」我实在气不过,又舍不得埋怨他,只好宽恕他一回。


「嗯。


他在我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,我觉得这个吻不是吻在我的额头,而是落在我的心上。他眼里含着笑,我顾不上生气,只顾得上心上被叩起的波澜。


我的胆被风吹得膨胀了起来,趁着他的唇还未远离,撑起身子猛扑向他,想一口亲在他的嘴巴上,可惜没瞄准,磕在了他的牙齿上。


虽然没能瞄准,但是我的勇气已经耗尽了,脸烫得能把府南河的水都烧沸腾。幸好,曹若定也没好到哪里去,这让我心里平衡了些。


红红的耳朵和地里的嫩嫩的小红薯一样,看着就甜。


「我的小月儿啊。」他笑着叹了口气,将我拥入怀中,「我该拿你如何是好。」


除了不能跑跳,我的脚已经恢复到几乎与常人无异。


他问我,想不想去念书。


我想了想,我都这个年纪了,想来也不是读书写字的材料。


虽然海伦凯勒是敲醒我的人,但我还是更渴望成为南丁格尔。


我知道东北正在打仗,我渴望有一天也能像南丁格尔一样到战场上去,为我们的战士提供战地医疗护理。


曹若定送我去了护理学校,他自己也回了军校继续学习。


一九三五年五月。


国民政府接二连三地与日本签订出卖主权协定,举国上下讨伐声一片。


我在报上读到也是愤怒至极。


同年八月一日,共产党在莫斯科发表了《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》号召全国人民停止内战,组织国防政府和抗日联军。


曹家向共产党捐赠了十万银元以筹备国防政府和抗日联军。


曹若定想要投身到抗日中去,但他们军校隶属于国民党,为了防止他们退学加入共产党,军校实行了严管,任何人任何时间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军校。


我们完全没了联系,连电话也打不进去。


就这样过了一年多,张学良、杨虎城「兵谏」之后,蒋介石终于同意停止内战,联共抗日。


曹若定确定了要到前线去,我自然也要随他去。


曹弘远变卖了家产,带着曹夫人和曹老爷出国避难。


这是曹家一开始就计划好的,他们经商世家走南闯北,消息最是灵通,一个儿子为国而战,一个儿子留存血脉,无愧于国也无愧于家。


他们问过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,我摇了摇头,「大少爷在哪里我就在哪里。」


其实不单是为了他,也为了我自己的南丁格尔梦。


曹若定托人将我奶奶和弟弟送到乡下去了,远离城市,乡村或许要安全得多。


我们沿着府南河慢慢走着,手牵着手。


「你说战场上那么乱,我们要是走散了怎么办?」我摇了摇他的手。


「嗯……,若是走散了,我们就在战后想尽办法回到蓉都城,然后就在这府南河边等着。」他说。


「等着就行了?」


「嗯,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来的,所以等着就行。」


「那要是死了呢。」


「死了,魂也要回来赴约的。」


「好,一言为定。」我笑。


「一言为定。」他也笑。


曹若定在军校是飞行学员,入编后就成了正式的飞行员。


蒋介石要在上海主动发起反击,他被派往上海,我也跟了去。


在上海,我加入了医疗队,真的像南丁格尔一样在战场上救死扶伤了。


然而当我直面战争时,我才发现一切并不如我想象中的美好。


战争不仅不美好,它还血腥、残酷、泯灭人性至极。


时常有战士被炸断手脚、身中数枪连内脏都被打成了肉泥……


他们痛得直喊:「给我补一枪吧!给我个痛快吧!」


这种时候我都觉得异常痛苦……


我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,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……


救不了,一个都救不了……


那天,我正给眼前的小战士包扎,另一名刚从前线抬下来的战士,奄奄一息地对护士说:「姐姐, 你可以拥抱我或者吻吻我吗?我长这么大,还没有谈过恋爱,还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。」


战士暗黄色沾着泥土和血迹,很好看,带着血性的张扬。


护士听到这话,她泪流满面,粘住了发丝,也顾不得擦,没有一丝犹豫,她俯下身,轻轻拥抱少年,手和他牢牢紧握,并在他脸颊印上一个吻。她久久地抱着少年,眼中的泪扑簌簌滑落。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,他的头倒在女护士怀中,闭上了眼,再也没有醒过。


护士胸口的疤痕很眼熟,是二丫,被卖掉的二丫。


为了掩饰心中的苦闷,我长叹了一口气,和小战士悄悄搭话。


不,算不上小战士,军帽下是稚嫩的脸庞,带着童音,他是娃娃兵。


「小战士,战争结束后,你想去做什么?」


小战士看了看外面,平静又微笑着说。


「那个时候,我应该已经死了吧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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