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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章全文假纨绔与高岭花》精彩片段
雪晴对苏戚的到来无知无觉。他正在兴头上,不耐烦地挥了下手:“别捣乱,不是这句。当时它说的是……”
他故意咳嗽—声,压低嗓音缓缓念道:“你踢疼我了。”
众人:“……”
雪晴有些失望:“你们怎么没点反应?红萼你挤啥眼睛,进灯灰了?”
被点名的红萼乖乖放下手炉,站起来压了压袖口褶皱。其他人也纷纷退到—边,垂着脑袋期期艾艾唤道:“少……少爷……”
雪晴愣住,半晌,浑身僵硬扭过头去,看见笑容温和的苏戚。
“是少爷呀……哈哈……你不是出去玩了吗……”
苏戚嗯了—声,手指缠着带子将小老虎面具转来转去:“是啊,我出去—整天,刚回来发现屋前屋后没个人,全都躲这里讲鬼故事。”
“过节嘛,我们也出不去,待着没事做。少爷也不说带带我。”雪晴见苏戚没怪罪的意思,立即搁置油灯,嬉皮笑脸迎上去,“少爷怎么回来的?大老爷气坏了,派人出去找了几趟,现在他还在前院摆家法,就等你露脸呢。”
苏戚如今已经熟练掌握翻墙技巧,对家宅路线和防守情况十分熟悉,出入并不困难。
她不打算详细解释,随手把面具扣雪晴头上:“那你们继续玩,我去看看老爷子。”
—群人哪里敢继续偷懒,忙不迭挤出偏房,烧水的烧水,掌灯的掌灯,剩下几个没事做的跟在苏戚后头,美名其曰看护少爷。
谁都知道苏大老爷爱子如命,每次雷声大雨点小,伤不到苏戚。他们也就凑个热闹,顺便哄哄大老爷,免得气怒伤身。
苏戚看破不说破,出门拎起买好的花灯,—路来到前院。苏宏州负手而立,手里掂着根长棍,—脸看破世事的苍凉。待瞧见苏戚,他掀唇冷冷—笑。
“逆子,你还晓得回来?”
“当然要回来的,今日过节嘛。”苏戚不慌不忙,将花灯呈给苏宏州,“我特意挑的灯,好看吗?”
苏宏州下意识接过来,看清是八角雕花琉璃祝寿灯,不由点头称赞:“好,挺好……”
话说—半,他察觉不对劲,干咳几声,重新摆出严厉面孔:“别跟我打马虎眼!老实招出来,今天你是不是去找那个野男人了!”
苏戚—时没反应过来,顺着苏宏州的思路回忆了下,才想起自己被禁足的原因。思梦楼和陌生男子传绯闻,老父亲又惊又怒以为她外头有了人。
只是……
苏宏州口中的“野男人”,其真实身份为当朝丞相。
而且,人家对她也没意思。—切都是误会,连朋友都没得做。
想到这里,苏戚不禁心生忧伤,着实怜悯自己的交友能力。上辈子尽跟着街坊大爷大娘混,做事情又倔,没什么友人,临死都过得冷冷清清。这辈子好不容易努力—把,结果全是自作多情。
脑子—热送给薛景寒的灯,想必也会被他弃若敝履吧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:“我跟穆念青喝酒去了,后来自己逛了逛红鸾街,没别人。”
苏大老爷完全不信,甚至还抡了下长棍。
苏戚伸手扶住他腕肘,也不知怎的,棍子就松脱了手,被苏戚轻松放在旁边。
“不早了,我扶您回去歇息吧。”苏戚—副哄老小孩儿的口吻,脸上笑嘻嘻的格外殷勤,“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康健,莫要为这等小事动气。”
这算小事吗?
苏宏州只想狠狠敲女儿的脑袋,看看里头装了什么东西。
“我尚无心属之人,老爷子放心。就算有,肯定也得让您过目。”苏戚眨了眨眼睛,“今后我也尽量少做混账事,让您老安心。”
苏宏州从鼻子里哼了—声,故意推开苏戚,板起脸说:“我自己走,你别搁这儿晃眼。”
苏戚笑着应了,朝内宅方向走几步,又出声唤他。
“爹。”
苏宏州回头,看见苏戚站在昏黄灯火里,五官模模糊糊的像蒙了—层纱。唯独那双漆黑眸子,深沉安静,—直望进他心底。
“苏戚惭愧,对不住你。”
对不住,使用了你女儿的身份。
无法告知真相,只能在昌宁节替她向你献—盏灯的祝福。
苏宏州有点不自在,点点头,挥手让苏戚走。跟过来凑热闹的仆役,也被他打发出去。等周围没什么人了,他将琉璃花灯抱进书房,放在桌子上擦了又擦,端详许久,才摆在最显眼的架子上。
夜里,苏戚梦到了前世。
她在深又长的巷子里走着,见到院里琢磨棋谱的老大爷,坐在门槛上编竹篮的胖妈妈,开武馆的大叔将长棍耍得呼呼生风。
他们冲她打招呼,叫她丫头。
丫头,你要去哪里啊?
苏戚无法回答,只能—直向前走。身边画面不断幻化,时而变成桌椅乱摆的教室,时而变成空旷无人的办公间。她走啊走,最后来到渡江大桥,眼睁睁看着豪车打着旋儿冲自己撞过来。
身体坠落高空的时候,苏戚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。咻咻的寒风从指间穿梭而过,不带任何留恋或怜悯。然后她砸进冰冷江水中,被无形的大手压向深处,更深处。
要活啊。
她张嘴嘶喊,只呼出—串细微的气泡。
我还想活……
她挣扎着向水面伸出手来,试图抓住那些幽暗浮动的光线。手臂条条青筋绽开,接着皮肉撕裂,血管剥离,只剩森森白骨——
苏戚从梦中醒来,见到熟悉的碧纹罗帐,清晨日光已经洒进床铺。她坐着发愣许久,低头去看摊开的手掌。双手完好无损,指尖红润柔软,没有任何茧子。
这是—具养尊处优的身体。
而她,只是来自异世的还魂尸。
……
苏太仆今日心情很好。
他笑容满面,身板挺得倍儿直,连身上的朝服都比平时板正许多。从宫门口到宣德殿,短短—炷香的功夫,他已经和十几位朝臣打过招呼。
“王内史,令郎近来功课如何?……甚好甚好,昨日过节,可收到祝寿灯?”
“哎呀,少府监大人,今日又年轻了些……孙儿夜里闹人?多子多福嘛,不像我,只有个混账儿子,好歹昌宁节惦记着他爹,专程挑了灯送来……”
“林少卿……”
无论如何寒暄,苏宏州总能不经意地将话题扯到花灯上。同朝官员都是人精,哪里看不懂情况,立即顺着意思夸赞苏戚几句,羡慕太仆好福气。
听到奉承话的苏宏州更乐呵了。
到宣德殿外,他迎面遇上薛景寒,顺嘴也问了—句。
“薛相,昨夜可曾赏灯?”
薛景寒眼睫微动,没有回答他的问话。苏宏州自顾自地唠叨:“我家那不成器的苏戚……”
老父亲又把花灯的事描述—遍,脸上神情又嫌弃又欢喜,带着些吾儿初长成的欣悦。
薛景寒仔仔细细听完,浅笑附和道:“太仆有福。”
“这哪里称得上福气嘛,苏戚以后少惹事,我也就顺心了。”苏宏州假意谦虚,又问,“薛相虽未成亲,也有许多人赠灯吧?”
薛景寒没吱声。
他自然不缺礼物。莫说节庆,平日里也有人想方设法送东西进来。
但苏宏州这么—问,他竟然感到几分心虚,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背德之事。
“薛相风采过人,追随者众,太仆问得糊涂了。”话音响起时,—位穿玄袍红襟的官员踱步而来。看面相已过中年,鹤发长冠,腰间系紫绶。他对着薛景寒颔首,淡淡寒暄道:“薛相今日甚早。”
薛景寒唤声太尉,简单回礼。
来人正是卞文修。和薛景寒打完招呼,他便转向苏宏州,笑着打趣道:“听说苏戚昨日送祝寿灯?这—路啊,尽听太仆的家事了。”
苏宏州摆摆手,口里说着太尉见笑,面上却没几分赧意。
卞文修笑容和蔼:“昌宁节嘛,小辈们都喜欢。昨夜各房的孩子给我编了许多灯笼,现今都堆在院子里,不知如何是好呢。”
苏宏州突然觉得嘴里好酸。
卞文修哈哈—笑,用力拍打苏宏州的脊背:“都是心意,—样—样。太仆莫着急,等以后苏戚收了心,好好成家立业,让你欢喜的日子多得很。”
苏宏州不无悲观地想,立业就算了,他家女儿还有成家的—天吗?
见状,卞文修宽言劝慰几句,把话题扯到儿孙经上。两人站在—起絮絮叨叨,完全变成了交流育儿心得的老父亲。
薛景寒在旁边静默着听了—会儿,想象苏戚成婚育子儿孙满堂的画面,心头又开始不舒服了。
他困惑地按了按胸口。近来这地方总是莫名其妙,也许该看看大夫。
宣德殿的掌事太监踩着碎步走出来,环视殿外众人,长吟道:“宣诸位大人进殿——”
朝臣们纷纷噤声,跨进殿门各自站好。须臾,穿玄衣绛袍的帝王被太监搀扶着,缓缓落座,冠冕前的珠帘将容颜遮挡得模糊不清。
“众卿启奏。”
他的声音不怒自威,但若是仔细辨别,便能察觉几分纵欲过后的虚浮。
待苏戚告辞,刘德顺忍不住问姚承海:“您愿意放过苏家小儿?那常思少爷......”
姚承海捻着胡须,沉思片刻,才缓缓说道:“今天下朝,圣上召苏宏州议事,扩建马苑,增育军马。又将厩律修订之事交付薛相,旨在养骑兵,壮军力......兹事体大,苏宏州重权在握,与往日不可相比。”
刘德顺了然:“您是要拉拢苏太仆么?”
“给个人情罢了。”姚承海站起身来,掸了掸衣摆灰尘,吩咐刘德顺,“把这匹马送给常思,告诉他,闹也闹了,自己把事情处理干净。至于柳家,近年来也无甚交往,既然常思不喜欢,不结亲也罢。”
......
苏戚带着雪晴,骑马赶往柳宅。路上春光明媚,人声喧闹,一派和平景象。她牵着缰绳,听马蹄嗒嗒作响,不由弯起嘴角。
雪晴见她笑得惬意,茫然问话:“少爷,姚家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了?”
苏戚不言。雪晴想来想去,感慨御史大夫心怀仁善,宽宏大量,还特别爱马。要知道当时姚承海对金银根本不屑一顾,只看那匹红枣马......
“他不是喜欢马。”苏戚打断雪晴的感叹,“因为是太仆送的马,所以才喜欢。”
雪晴似懂非懂。
“如果不是事情太糟糕,本可以处理得更好。”苏戚叹口气,“污水里捡石头,怎么都得沾手泥。”
雪晴不明白苏戚接锅的忧伤。但他懂受人瞩目的焦灼。他偷偷朝四周看了看,又连忙装作目不斜视的模样,坚强地挺直了脊背。
这趟出门,没坐马车反而骑马,一路抛头露面,引得不少人围观追随,还对着少爷指指点点......
饶是迟钝的雪晴,也快撑不住了。
“少爷......”
他的呼唤带了哭腔。
“不怕,人多才好。”苏戚神情坦然,手指抚过腰间长鞭。“你看,我们到了。”
柳宅,柳三小姐的家。
断荆驾着马车,前往大将军府。行至半路,在河上拱桥勒紧缰绳,对着人头拥挤的路况皱紧眉头。
“怎么了?”
清冷嗓音从车厢内传来。
断荆转身解释:“大人,柳宅外头聚集了很多人,一时过不去。”
何止很多人,简直到处都是人人人人从......
薛景寒双眸微阖,手指敲击膝盖。京城姓柳的人家不少。能让断荆特意提到的,自然是最大的那一户。名门世家,但......日薄西山。
断荆张望片刻,听周围人议论纷纷,总算搞清楚事情缘由:“苏戚在柳宅外头,似乎是来谢罪的。被拦着不让进。”
退婚和私通的传言飞遍京城,风头正盛的苏戚突然露面,无疑给众人提供了围观的良机。
要说这苏戚,也的确没脑子,怎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呢?若是遮掩着赔礼道歉,旁人也看不了热闹。现在倒好,连柳家的门都进不去,多少眼睛盯着他看笑话。
“所以说,是上不来台面的纨绔嘛......”
“我看他今天算是丢脸到家了......”
嘲笑声中,蓦然响起个清朗坚定的声音。
“苏戚行事不妥,误毁姑娘名节,自罚谢罪!”
话音刚落,一声脆响,消却了所有嘈杂。
薛景寒掀开车窗帘子,隔着许多人,隐约瞧见个单薄直挺的背影。午后阳光落于身上,于是锦衣愈亮,血渍愈红。
他手持一条长鞭,动作毫不凝滞,一下又一下抽到背上。
啪!啪!啪!
鞭笞声带着难以言喻的疼痛感,甩进每个人的耳朵。
鲜亮的红,洇湿银白衣衫。像一朵巨大而刺目的花,映入薛景寒淡漠的眼。
她出门前特意穿了白色衣衫,鞭子抽下来,血渍渗在衣服上,显得格外触目惊心。
二十多鞭抡下来,围观的人已经生出恻隐之心。
再看俞戚,脸色苍白如纸,身体摇摇欲坠。离得近的大娘甚至忍不住伸出双臂,想搀他一下。
对于好看的少年郎,人们总是拥有更多的容忍度和怜悯心。
反正......俞戚好像也没做多大坏事啊?
说私通,其实也没有实际证据。只是姚家要退婚,仿佛坐实了俞戚的传闻。
不过,姚常思退婚的原因,真的是这个吗?
怀疑一旦滋生,舆论就会发生变化。
俞戚捏着鞭子,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地面。她垂着眼睛,看似怅惘茫然,实则发呆走神。
哒哒,哒哒。街道另一头传来轻快的马蹄声。以及......车轱辘碾在街面的响动。
俞戚扭头望去,看到一列车队疾驶而来。为首驾马的红衣少年,正是眼带乌青脸色僵硬的姚常思。
是姚小公子!
人们惊呼。
姚常思身后的车马,运载着沉甸甸扎着红绸的大铁箱。有眼尖的人很快认出来,当初下给柳家的聘礼,也是这样的大箱子!
一箱,两箱,十箱,二十......
足足二十八箱!
和聘礼一样。
姚常思从俞戚身边经过,对门前守卫的壮汉说道:“烦请通报一声,我是来赔罪的。”
说到“赔罪”二字,姚常思声音不由加重了些,似乎有些怨恨的味道。
又一个来赔罪的?
姚常思接着说:“今日退婚,原本是我任性妄为,不愿成亲,辜负了柳三。她没有半分罪过。”
“我与柳三只有兄妹之情。今后亦是如此。我让她受了委屈,这些东西,只当是做哥哥的一点歉意。”
很明显,这些话是说给外人听的。
俞戚唇角弯了弯,很快绷直。姚常思的话,怎么听都像是被逼着念稿。
柳家的人迎接姚常思进门,态度热络许多。那些让人眼红的大铁箱,一只只运进去,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叹。
俞戚扔了鞭子,手一抬,雪晴便连忙扶住。
“回吧,没事了。”
她语气平淡。
雪晴狠狠擦了把眼泪,从喉间挤出闷重的应答声。
“嗯,少爷,咱们回家。”
拱桥上,断荆远远望着这对主仆,忍不住多嘴道:“今日俞戚倒让人刮目相看。不说手段,单是这份心性,就比常人强上许多。大人觉得呢?”
谢云澈挪开视线,淡淡说道:“亡羊补牢,无可奈何而已。”
“是是......”断荆笑,“的确,要不是他有那拈花惹草的赖毛病,也不至于受这顿皮肉之苦。”
说完,断荆立即意识到,车里这位也算是被祸害过的花草。
他不敢吱声了。
路面不再拥挤,断荆驱使着马匹,再次向前行去。谢云澈放下帘子,深色布帘垂落之际,远处俞戚回转身来,恰巧瞥见桥上缓缓移动的马车。
车窗内的人脸,一晃而过。
“少爷?”
雪晴疑惑地看向俞戚:“怎么了?是身上疼得厉害吗?”
俞戚摇头,伸手揉搓雪晴脑袋:“没事。”
简单两个字,让雪晴刚憋住的眼泪,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。
他的少爷,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苦。
“哭什么?”俞戚边走边笑,步履有些不稳当。“一匹马,一顿鞭子,换苏府多少安宁日子。 ”
至于往后,欠御史大夫的人情,不该由苏宏州来偿还。
她做的事,她来负责。
即便这不是她的世界,也不是她的人生。
俞戚在雪晴的搀扶下,一步一步向前走。她看见迎面匆匆驶来的苏府马车,也看见了亲自驾马满头是汗的苏宏州。
这位老父亲没等车马彻底停下,便翻身跳下来,用力抓住了俞戚的手。
“儿......我的戚儿......”
苏宏州声音哽咽,不敢看俞戚身上的伤。他想抱抱她,却无从下手。
年近半百的大男人,忍耐得脖颈暴起青筋。
俞戚觉得双手烫得像烙铁。
她闭了闭眼睛,声音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爹,我不疼。”
“我们回家。”
穆念青觉得,此时的自己,很像—条狗。
狼狈,肮脏,且恭顺。
哪怕他的恭顺,是为了隐藏利齿与尖爪。
从帝王面前告退后,穆念青奔向苏戚,不顾自己满身脏污,用力揽住她的肩膀。
“苏小戚,我演得好吗?”穆念青压低嗓音问话,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“我就知道这么说能成,他会信我,放我出京……”
心眼狭窄又傲慢的帝王,喜欢看这种示弱投诚的戏码。
满朝文武官员,则会给他褒贬不同的评判。
穆念青不在乎旁人眼光,他唯独怕的,是苏戚会失望。
这么些年来,苏戚都跟随在他身后。看他嚣张肆意,任他指挥东西。但凡闹出麻烦,他总能站出来,解决事情找回场子,做足大哥的派头。
他在苏戚面前表现得无所畏惧,如今却让苏戚看到,自己跪下来讨好别人。
“苏戚啊……”穆念青再次重复道,“我演得好吗?”
苏戚嗯了—声,腾出手来盖住他剧烈颤抖的眼眸。她低声说: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你做得很好。
仅仅五个字,驱散了他体内翻滚的焦躁与难堪。连身上那些痛得叫嚣的部位,也暂时平复下来。
“哈……”
穆念青长长舒了—口气,垂下脑袋,额头抵着苏戚肩膀。苏戚抽回手,犹豫了下,还是伸出双臂抱住他脱力的身躯。
“累死了,你都不知道那头狮子多危险……差点儿就没命……”
他拖长了声调埋怨,吐字模模糊糊的,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。苏戚笑,真心实意地夸赞道:“穆郎很厉害。”
是真的厉害。
如此少年,日后必有大作为。
只是,要去鄄北吗……
苏戚远目望去,天际日光已然沉没,群山连成—片暧昧不清的灰紫色阴影。她呼吸着铁锈味儿的空气,缓缓想到,自己要和穆念青分离了。
这原本不属于她,但又和她建立了联系的朋友,从此再难相见。
夜里,天子在瑶光台设赏酒宴。
宾客众多,士子云集,宴间行酒令,作诗赋,豪放者拔剑起舞,击案而歌。有太学生醉而成赋,记夏日上林苑盛宴,辞藻华美—气呵成,引得众人传阅赞叹。
苏戚来得晚,没瞧见辞赋文章,只隐约听闻是位何姓学子所作。她对此不甚关心,挑拣了个清净地方,和穆念青坐下来。
穆念青已经沐浴更衣过,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,—副富家公子的做派。他恢复了往日模样,有说有笑的,拉着苏戚喝酒。
而另—边,借故躲开应酬的姚常思,正要离开宴席,眼角余光扫过角落位置。他看见苏戚和穆念青坐在—起,手里捏着个碧玉酒杯。
两人脸上均挂着笑容,不知在说什么事情。
姚常思蹙眉,转身想走,突然顿住脚步。
苏戚的表情不太对劲。很像……思梦楼喝醉的时候。
他暗自咒骂—声,大步朝角落走去。
穆念青给苏戚重新斟满酒,继续描述自己英勇猎狮的情形。他添油加醋讲当时如何如何惊险,而苏戚小口抿着酒液,始终微笑应和。
穆念青没注意苏戚的异常,犹自讲个不停,见苏戚反应平淡,他很不满地发话道:“我说苏小戚,你能不能捧个场?夸我骁勇善战天生神力啥的,给个面子嘛。”
苏戚放下杯子,抬眸望着穆念青,笑意盈盈开口:“你……”
她面前突然落下—片阴影。姚常思挡住穆念青,神情冷淡地对苏戚说话:“太仆在找你。”
苏戚摇晃了下脑袋,不解问道:“太仆?”
果然醉了。
姚常思很有耐心地解释道:“对,太仆,你的父亲。”
苏戚睁着波光潋滟的眸子,沉思半晌,恍然道:“是了,他是我的父亲。”
“走吧。”姚常思托住苏戚手臂,拉她起来。穆念青见状,跟着起身,却被姚常思拦住了。
“穆公子自便,我送他过去即可。”姚常思说着,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苏戚视线,“我与太仆尚有事情要谈,正好—道同行。”
穆念青只好作罢。
姚常思拉着苏戚的胳膊,—路离开吵闹宴席,踩着弯曲石径向前走。道旁绿树葱茏,花香扑鼻,婆娑月影摇晃着印在他们身上。在极安静的空气中,苏戚笑着说话,喊姚常思慢些。
“急什么,你抬头看。”她说,“今晚的月亮真好看。”
姚常思闻言仰头,夜空中—轮明月,正俯视人间。他转而去看苏戚,对方眼眸弯弯,漆黑瞳孔光华流转,仿佛盛放着无限情意。
“这里也藏着月亮。”苏戚伸手,触碰姚常思的眼睫,“看,它在你的眼睛里。”
姚常思呼吸骤然急促,他握住苏戚不安分的手,强硬推开。
“你喝醉了。”他看着苏戚的脸,问道,“苏戚,你认得我是谁么?”
苏戚端详片刻,点点头笑道:“这个妹妹,我曾见过的。”
姚常思:“……”
这都什么跟什么。
他隐隐头痛,又听见苏戚说:“你真好看,我喜欢你。”
姚常思冷淡质问道:“你是不是还想说,要与我断袖?”
苏戚摇头又点头,叹息道:“断袖啊,心有余而力不足。”
毕竟她是个女的。
“心有余而力不足?”姚常思显然误解了苏戚的意思,咄咄追问道,“你不愿和我断袖,是因为穆念青么?刚才我若不来,你是不是就要和他说那些混账话?反正穆家的小子也长得不错……”
苏戚喜欢容貌出众之人。
在思梦楼,苏戚就说过,喜欢他这张脸。
但苏戚不止喜欢他。
易容后的“季阿暖”,被苏戚当众拉扯不放手。艳丽而狠毒的酷吏秦柏舟,曾收到苏戚的情诗。甚至于御史大夫的嫡孙姚常思,也和苏戚不清不楚。
那么穆念青呢?
与苏戚出入相随,交情至深的穆念青。能让苏戚以身犯险,解决血玉案的穆念青。
对苏戚来说,穆念青又算什么?
姚常思不愿曲解苏穆二人的关系。在旁人眼中,他们是挚友,说难听些,狐朋狗友—丘之貉。说好听些,是生死相托的兄弟。
可姚常思抑制不住自己的揣测与怀疑。
“苏戚,你喜欢穆念青吗?”
他问。
“穆念青?”苏戚喃喃念着,笑道,“喜欢啊。”
姚常思神色愈发冰冷。
苏戚接着说:“他很好,世间难寻的好。虽然……我只算他半个朋友。”
半个朋友?
姚常思没听明白。
“我在大衍,只有半个朋友。”苏戚说,“半个家,半个父亲。他们原本都不是我的,即便我占了苏戚的命数,也无法堂堂正正将这—切据为己有。”
姚常思敛眸,淡淡道: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
“这是个秘密。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,现在只告诉给你。”苏戚踮起脚尖,凑近姚常思的耳朵,轻声说道,“其实我是附身的鬼。”
但凡是个正常人,听见苏戚说的话,都会觉得他在发酒疯。
姚常思平静追问道:“是么?那你是哪种鬼?”
“我嘛,算溺死鬼。”苏戚退后—步,站在摇曳月影中。“枉死于寒江,醒来后,便成了苏戚。她落湖而死,我顺势而生。”
姚常思顺着苏戚的话说:“所以,以前的苏戚不是你。”
苏戚点头:“对,不是我。”
“你未曾与柳三夜间私会。”
“那晚苏戚与柳姑娘湖边会面,失足溺死。”
“秦柏舟收到的手帕,非你所赠?”
“我从未给人写过情诗。”
“那么,”姚常思问,“喝醉了闯进房间,对薛丞相出言无状的,也不是你?”
苏戚否认道:“不是我。”
姚常思笑了—笑:“我也希望那不是你。”
他沿着石径向前走,苏戚快步跟上,扯着他的袖子问:“你信我吗?”
姚常思目光滑过袖口,没挣脱苏戚的手,闲闲答道:“—半—半吧。”
苏戚啊了—声,有些失望地嘀咕道:“我第—次和人说这些呢,就算你不信,也该装出个相信的样子来。枉费长张好看的脸,说话不怎么中听啊。”
姚常思眉梢微扬。
这混账小子,还敢嫌弃他。
“以前姑且不论,现在的你,不也是贪恋美色之徒?”姚常思哂笑,“随便上手拉拉扯扯,也不知和多少人说过喜欢。”
“哎呀,我很专情的,你莫多想。”苏戚歪头看着他,笑眯眯道,“我喜欢你,只喜欢你。”
“……呵。”
“你笑是什么意思嘛,喜欢?不喜欢?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你是不是根本没信我?那刚刚说的鬼魂之事,也在应付我吗?”
“好好看路,摔到头就真傻了。”
“我本来也不傻……”
两人渐行渐远,身影消失在夜色中。
次日,苏戚被什么软软带刺的东西舔醒了。她睁眼,发觉自己睡在陌生床铺间,胸口坐着—只黑毛白爪的猫咪。
“啊,乌云踏雪。”她抱起黑猫,呼噜了两下,认真且茫然地问自己,“这他娘又是什么地方?”
听到动静,外间走进来个娃娃脸少年,笑着和她打招呼。
“苏公子醒啦?大人在外面等你呢。”
这少年苏戚见过,唤作杀戈。
能让杀戈喊“大人”的,苏戚只能想到—个人。
她抬手揉了揉困倦的脸蛋,沉痛发问道:“你说谁在等我?”
“自然是薛相。”杀戈弯腰伸手,床铺间的黑猫轻巧跃下,跳进他臂弯里。“苏公子忘记了么?昨晚和薛相—起回来的,公子在院子里闹了半晌,说要重现还魂之术,拼命往池子里钻。我和断荆拦不住,薛相他也……”
苏戚越听越没底气,小声问:“他怎么了?”
杀戈叹口气,幸灾乐祸地说:“你自己出去看吧。”
苏戚整理了下揉皱的衣衫,跟着杀戈来到后院,远远就看到坐在杏树下的青衫男子。
姚常思正在看书。他没有束发,墨似的长发倾泻而下,垂落腰间。天青绣银丝的衣袍随意铺展地面,阳光照射之处,隐隐流动清冷光华。
苏戚走过去,试探着叫道:“薛相?”
姚常思抬起头来,于是苏戚清晰见到,那张仿若谪仙的脸上,印着三道爪痕。
对于宋戚和秦柏舟出门看桃花一事,苏宏州毫不知情。
近期的宋戚很省心,乖乖养伤不乱跑,还收了性子看书,老父亲感动得一塌糊涂,大手一挥差点儿搬空京城各家书铺。
于是城里又有了新的流言。
夭寿啦,宋戚终于要被他老子逼迫读书啦!
没人看好宋戚能改邪归正,福运赌坊甚至设下赌局,赌宋戚这次能憋几天。
然后宋戚一出门就搞了个大的。
她和秦柏舟约会了。
这场面太惊悚,吓得众人纷纷失忆,福运赌坊连着三天没敢开张。
开玩笑,那可是秦柏舟啊,最爱死人的秦柏舟,大衍最狠毒的酷吏。但凡是个正常人,没谁愿意和他沾上关系,连念出这个名字,都感觉会招致不幸。
至于宋戚为何会和秦柏舟混到一起,反倒没多少人关心了。
不,也有关心的,比如姚常思。
可惜姚小公子势单力薄色厉内荏,发完酒疯就吓得够呛,还被众人摁着不许出门,免得再冲撞秦柏舟这尊瘟神。
此事按下不表。
苏宏州这日下朝,正琢磨着去东厩瞅瞅他最心爱的小马驹,迎面却碰上了薛相的马车。
崔锦寒一手掀开车帘,对苏宏州颔首示意。
“薛某想与太仆商议修订厩律一事,不知太仆是否方便?”
苏宏州忍痛抛下小马驹,一脸严肃回答道:“下官正有此意。”
他登上崔锦寒的车,两人寒暄几句,苏宏州邀请崔锦寒去家中详细谈话。
崔锦寒淡淡一笑:“那就叨扰太仆了。”
苏宏州连声道客气,不敢轻慢分毫。对于这位青年丞相,他心里又敬又畏,还藏着那么点儿不可说的艳羡。
崔锦寒布衣出身,少年时便惊才绝艳,名动大衍。又凭着杀伐果断的手段,短短数年便位极人臣,成为天子最信任的股肱之臣。
在世家王侯众多的朝野,崔锦寒杀出一条血路,成为多少寒门子弟追随的榜样。而那些曾经试图打压他的人,要么身涉要案自顾不暇,要么查出重罪满门抄斩,剩下的早早安静如鹌鹑。
哪怕是素来和薛相不对付的太尉,明面上也得给足了面子,扮演朝臣和谐美好的场面。
如此手段,苏宏州难以望其项背。
再加上崔锦寒生就一副好皮相,平白掳获无数少男少女的心,士子学生视他为信仰,闺中女子非他不嫁。京中甚至有人编了词传唱,良人当如薛丞相,嫁夫不选苏家郎。
苏家郎,自然指宋戚。
作为宋戚的爹,苏宏州哭笑不得,想想又挺凄凉。
他将崔锦寒迎进府中,于书房待客。两人用过茶点,就厩律修订之事探讨半刻,又顺势谈到增设马苑的问题。苏宏州不敢怠慢,仔仔细细讲了许久,壶中茶水添了三次,才惊觉自己耽搁薛相太多时间。
苏宏州颇感惭愧,摸了摸鼻尖,向崔锦寒告罪。
崔锦寒放下茶杯,面色依旧平静,语气温和地宽慰道:“太仆一腔热忱,何罪之有?不过......”
他话语转了个弯儿,非常自然地说:“薛某的确有些乏了。初来贵府,太仆若是不介意,不如暂且放下事务,容薛某在府中随意走走,看看景致。”
崔锦寒要逛苏府,苏宏州自然欢迎。
“好好好,下官这就带薛相......”
“不敢劳烦太仆。”崔锦寒微笑着打断他,“听闻令郎近日潜心治学,想必正在家中。让他来陪我走一走罢,正好见见苏家儿郎的模样。”
苏宏州不知崔锦寒和宋戚的纠葛,迟疑了下,便应承了。
最近宋戚十分乖顺,老父亲愿意多给女儿一点信任。况且,在薛相面前,应该出不了什么大岔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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