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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八载青楼笼,花魁她逃了热门小说》精彩片段
七日之约转眼已至。
午后,日头偏斜挂在檐下。
流芳楼内,琴音袅袅,如鸣佩环。
尚未开门迎客,白衣琴师俯身琴桌前,耐心指导苏檀练习。
秦淮伸手,轻轻按上姑娘的玉指,提点道:“指触需轻些,挑拨随腕。”
经他指导,音调婉转不少。
苏檀若有所悟的笑道:“果然呢,徒儿受教了。”
秦淮的手掌已经覆住她的手,亲密交握。
两人似是讨教琴艺,又似调笑。
楼下花厅里来往准备开门迎客的姑娘、龟公偶尔瞥他们一眼。
不过也算正常,秦乐师对媚芜姑娘向来关照。
待摸到秦淮掌心的物品,苏檀唇边的笑意更盛了。她不动声色地接过,捏进手里。
却发觉触感不对。
药粉应是油纸包起来的,怎么如此冷硬。
秦淮仍旧握着她的手,就着弯腰假装揽她入怀的姿势,低语道。
“银戒嵌的珠子里头便是药粉,药效只够一个时辰。”
苏檀眉头蹙了蹙,“那银戒是你的家传之物……”
秦淮轻笑一声,眸色温和,“若你有朝一日能脱身此处,在外遇到任何麻烦,都可拿着这枚银戒去韶华乐坊找一位叫金五的掌柜。”
“届时再还我也不迟。”
他顿了顿,垂眸看向与他如此近的姑娘,心里泛起苦涩。
“阿芜,愿你早日恢复自由身。”
苏檀怔了怔,又不敢叫旁人瞧出端倪,垂眸点头。
“秦淮,多谢你。”
她是不幸的,亦是幸运的。
有采薇和秦淮两位挚友,苦难的日子里也能有点点碎光漏进来。
两人作戏叙话,恰逢楼下花厅窗牖大开。
楼外长街驶过一辆马车,公子修长如玉的指尖随意挑起车帘一角。
漫不经心一瞥,入目正是白衣琴师和蓝裙少女“卿卿我我”的缱绻画面。
楼内,苏檀收回手,想藏起那枚银戒。
忽然感觉外头射来一道锐利如箭的目光。
刺人的很。
她不禁打了个寒颤,转头看向窗牖外。
然而除了一闪而过的后车辙,并无任何人。
她晃神片刻,许是和沈修妄共处两夜,竟也生出草木皆兵的错觉。
苏檀站起身,微笑着和秦淮寒暄两句,无事发生一般走回楼上闺房。
天色渐晚,楼下人头攒动,调笑、叫好、娇吟声充斥整座流芳楼。
像是一座不死囚牢,将男男女女关押在此,糜烂的爱欲永不干涸。
苏檀坐在窗前,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,指尖把玩着一支海棠花。
这是沈修妄给她定的接头暗号,若是有发现,便将海棠花插进美人觚中,放在雕花窗前。
他付给月妈妈的银钱只够截止今夜,七日一过,若还是无果,她便要继续接客。
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。
含翠和秋蝉提着食盒酒坛走进来。
“姑娘,您托陈师傅置办的菜肴和酒水都取来了。”
当然,她们也都验过了。
苏檀随手将海棠花搁在案上,并没有插进美人觚,转身走到桌前坐下。
语气恹恹的:“听说靖宁侯府今日设百花宴,今夜都督应当不会来了。”
含翠依次把菜碟往桌上摆,应声道:“沈都督虽人不能来,银子却是一天不差的往这儿送,姑娘莫灰心。”
嘴上是这么说,含翠却是在心里呛声。
沈都督是靖宁侯嫡子,纵使不承袭侯位,自己挣得官阶也是腾云之势。
侯府的老太太和夫人,必将会为他挑一位出身高贵、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为正妻。
哪怕妾室之位,也有的是小官家的良家子翘首以盼。
不过贪新鲜点两日花魁玩玩罢了,媚芜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实属痴心妄想。
秋蝉也随即违心附和道:“是啊,可见都督对姑娘还是不一般的。”
苏檀弯了弯唇,似是被她们宽慰。
转念道:“前几日只顾着请姑娘们用饭饮酒,倒忘了体恤你们两个。”
“这么多横竖我也吃不完,一起吧。”
“这……”
含翠和秋蝉相视一眼,桌上的好酒好菜味道直往两人鼻子里钻。
她们虽然是月妈妈派来的,但终究是粗使丫鬟,吃穿用度一向不如姑娘们。
偶尔得些荤腥赏赐,都得舔的碗底儿发亮才舍得搁下。
苏檀抬手斟酒,眼波投向两人,嗔道:“什么这那的,吃两口菜、喝两口酒有什么相干。”
“楼上楼下都是人,还怕我长翅膀飞了不成?”
这话正中两人下怀。
眼下是楼里龟公、楼外健仆把守最严苛的时候,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。
更何况这么大一个美人儿。
媚芜请大家吃饭连着好几日了,她们现下吃两口也不打紧。
思及此,含翠和秋蝉也就不再扭捏,依次坐下。
“那就多谢姑娘赐饭。”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苏檀似乎借酒浇愁,双颊酡红,倚着软榻阖目休息。
含翠和秋蝉并未多饮酒,美食饱腹后,看她乏了,心情不舒爽,两人便没再搅扰她。
收拾一番,出去廊外守着。
也不知怎的,眼皮子相继打起架来,最后双双倚着门框沉沉打盹。
屋内,苏檀睁开迷蒙的双眸,半分醉意也没有。
她轻巧起身,推开雕花窗,露出一条缝儿。
约摸数了十下,如期瞧见一个长髯的魁梧男人走进楼里。
月妈妈捏着嗓子,音调甜腻粘稠,“死鬼,你还记得我这流芳楼门朝哪儿呢?”
男人是月妈妈的姘头,这几年每逢月末都会来找她。
平日里月妈妈所住的三楼都有龟公把守,只有姘头来时,她会提前把人撤走。
两人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,每每要在三楼暗室尽兴一番才回房安睡。
这几天苏檀将楼里上上下下都摸过,只剩月妈妈的房没进去。
掐着点,恰巧七日末。
苏檀定了定神,推开房门,秋蝉和含翠睡得正香。
她冷冷扫了两人一眼,阖上门,轻巧迈步往楼上走。
不出所料,三楼走廊的龟公都已肃清。隔壁暗室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,似哭似笑。
最多一刻钟,那男人就得缴械。
苏檀眯了眯眸子,推开月妈妈的房门,轻巧掩好后,迅速翻找。
藏东西必然不会放在明面儿上,不外乎有什么机关密室。
苏檀细细摸过墙边每一寸、榻下暗格、立柜、摆件……
除了首饰盒里有些值钱物件,旁的再多也瞧不见。
目光逡巡四周,她绕到屏风后头。浴桶、衣桁、盥盆,都是些常见的。
借着幽微的月光,忽地发现不寻常之处,她缓缓蹲下身子。
浴桶旁的地砖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,像是拖拽形成的。
浴桶鲜少会挪动,这些擦痕新旧不一,显然时常被人挪开。
下面一定有猫腻。
思及此,苏檀用力推开浴桶,果然发现压在最中间的那块砖似有松动。
她试着拿起,拿不出来,索性一脚踩上去。
“咔嚓”一声,墙上画卷后头徐徐打开一扇小门。
进入门里,苏檀瞬间被堆满架子的黄金玉石珍宝晃花了眼。
这些年姑娘们出卖皮肉赚来的银子,恩客赏的物件,全都被剥削下来,才造就这处藏宝洞。
时间紧迫,来不及腹诽月妈妈的贪婪,苏檀迅速弯腰从架子上翻找。
沈修妄要她找的那东西是沉香木镶金的圆形佛球挂坠。婴儿拳头大小,球面刻有观音像。
老鸨是风月场的老手,敛财收纳也只以价格贵重为首要。多是些宝石、明珠、金器。
那佛球形制精美,虽有镶碎金,却算不得昂贵。
她找了半晌也没瞧见,刚转过身再翻另一堆字画卷轴,就听到外头传来“咿咿呀呀”的唱声。
要死,那男人竟连一刻钟都没撑过就缴械了!
废物。
苏檀眉心直跳,月妈妈和那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她迅速从金洞里出来,将暗门关上,浴桶复位。
抬脚往门口走,外头的脚步声却已经到了眼前。
出不去了!
霎时,苏檀觉得自己就像那闷罐儿里的小虫,踩哪儿哪儿烫脚。
……
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推开,如胶似漆的两人走进来。
男人又说了好一嘴荤话,压着月妈妈躺倒在床榻上。
“方才数日不见我紧张了,现下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。”
“啊,峰郎好生疼惜我……”
嘎吱嘎吱的床板挤压声,合着两人的淫词浪语,响彻整间屋。
床榻底下,苏檀捂住耳朵咬紧牙关,默念清心咒。
脑中不断思索:如果连月妈妈的藏金洞都找不到,那佛球究竟会在哪里。
当年伺候胡人的姑娘们死的死,疯的疯……
死!
苏檀蓦地睁圆眼睛,之前是她想岔方向了。
谁说死人就不能藏东西。
榻上两人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回,双双累得气喘吁吁,没过多久便鼾声如雷。
苏檀心里直道晦气,撑着胳膊缓缓往外爬。为确认两人已经沉睡,她学着老鼠吱吱叫了两声。
没动静。
继续壮着胆子从床底下爬出来,猫着腰,缓缓走向门口,屏气凝神。
推开房门时,断断续续推了好几下,一回呲开一点缝,压着声儿。
最后勉强推到能容纳她侧身的宽度,迅速提着裙摆溜出去。
灰头土脸来不及擦干净,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也顾不得收。
苏檀一鼓作气,直奔阁楼。
那是上任花魁娘子的住处,她暴毙之后,里面就开始闹鬼,没人敢住。
月妈妈请了道士、巫师驱邪,贴了黄纸符条。
但还是不干净,最后索性就废弃了。
闹鬼都是无稽之谈,月妈妈和几个龟公是造孽太多,业障深重。
亏心事做多了自然怕鬼敲门。
苏檀记得,那位花魁娘子好像信佛,而且她也伺候过胡商。
拨开阁楼里七缠八绕的蛛网,尘粒飞扬,苏檀捂着口鼻四处摸寻。
果然,瞧见一座破旧的佛龛。
她心头一喜,也顾不得霉味呛鼻,上前翻找。
上任花魁死后,月妈妈一定把她所有的财物都占为己有。
但有一样东西,她抢不走。
那就是信仰。
一个深陷泥淖的人,摒弃一切,虔诚供奉的信仰。
摸到佛龛底部,轻轻敲击有闷响,便是有暗格了。
苏檀顺着框架找到机关,用力一按,木板闷声打开,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内部空间。
沉香木佛球静静躺在里面,还有几卷手抄经。
终于找到了!
苏檀颤抖着手把物件小心翼翼取出来,好像将自己的下半生捧在掌心。
这不是一颗普通的佛球,是可以为她换来梦寐以求的自由和良籍的无价之宝!
她把那几卷泛黄的手抄经也一并取出来,用帕子仔细包好。
上任花魁是暴毙而亡,一捆破席卷起来扔到乱葬岗,连座孤坟也没立。
以后若是能天高任鸟飞,苏檀想尽绵薄之力,为她立个碑。
前人今逢,也算缘。
今夜经历种种波折跌宕,但幸好功成身退。
苏檀平复心绪,拔腿回房。
然而走到廊外,却发现本该睡在房门口的含翠和秋蝉两人不见了。
难不成失了药效,两人已经发觉自己离房了?
不对,若是发现她不在,一定满楼嚷嚷着寻人。
那便是太困,自行回房去睡了?
苏檀半猜半疑,伸手摸向腰间藏着防身的刀片,缓缓推开房门。
满室阒静,一如她离开前。
轻轻呼出一口气,迈步走进去,转身阖门。
屋内烛火忽地燃起,身后传来男子含着酒气的散漫声调。
“去哪了?”
姜嬷嬷坐在小方桌前,案上摆着算盘、对牌、账簿等物。
没好气瞥她一眼,道:“二公子刚去上朝,你就得了闲儿,大清晨瞎跑。”
苏檀语塞,她分明已经换过沾满泥土的鞋,嬷嬷从何处发觉的?
姜嬷嬷好似能猜到她心中所想,招手示意她走近点。
“手伸出来。”
又要打手心。
苏檀心里叫苦不迭。
“举高点。”
姑娘乖乖听令,缓缓抬高右手。
姜嬷嬷睨她一眼,略微低头凑到她袖间,鼻翼动了下,淡淡道:“一股子青草药香。”
苏檀愣住。
原来是味道暴露了她。
早知道衣裙也换了才是。
明晃晃的乌油木戒尺就在姜嬷嬷手边,随时都能落下。
苏檀垂首,已经做好被打的准备。
不料老妇古井无波的音调响起:“坐吧。”
不打她了。
苏檀诧异抬头,遵礼坐于她对面。
姜嬷嬷抬眼看向她,语气莫测。
“在这后宅里若是不谨慎小心行事,哪怕一朵花儿一片叶儿也会出卖你。”
苏檀颔首,姜嬷嬷这是在提点她。
姑娘扬起笑脸:“念棠谨遵嬷嬷教导。”
花朵儿似的小姑娘,瓜子脸桃花眼,又是顶好的身段和品性,偏偏出身不好。
一开始姜嬷嬷并不想教她,奈何二公子觉得她是个能成管事的料子,这才勉强答应。
见第一面儿就知道是个剔透玲珑人,倒不污浊。
训了一月有余也算摸清她的所有脾气秉性,又倔又韧,和自己年轻时有些像。
姜嬷嬷不动声色,仍然板着脸,唬她:“少龇牙咧嘴的,没规矩。”
“今儿学管事理账,上点心提点神!”
管事理账?
这些已经不算学规矩的范畴了吧。
苏檀悻悻收起笑,点头应是:“念棠明白。”
……
授课结束后,苏檀拜别姜嬷嬷。
看着姑娘规整得体的身姿,姜嬷嬷叫住她。
意味深长道:“二公子许你睡在房里,你该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。”
“若是赐恩于你,不可拒绝也不可媚上,事后必须要饮避子汤,你可明白?”
一语惊醒梦中人。
前些日子苏檀还以为是她自己多想,原来她没多想。
姑娘眼底的清冷一闪而过,垂首点头:“念棠明白。”
姜嬷嬷说过半晌话,端起茶饮了一口,“明白就好,若你懂事可心,日后等少夫人进门,熬个三年五载说不定还能抬位份。”
这番话是提点也是警示。
该她做的要做到最好,不该惦记的也绝不能惦记。
苏檀心头发冷。
抬位份,从通房变成妾?
果真是天大的恩赐。
原来教她学这么多,也不过是让她物尽其用,听话守己,安身立命。
她还天真的想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,也许时机成熟便能求得出府,原来主子已经严丝合缝给她限定好了。
从姜嬷嬷的小院一路走回松鹤苑,苏檀步伐平稳,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。
裕园内。
牡丹迎风盛放,姹紫嫣红,冠压群芳。
三位表小姐正搭伴赏花。
裕园临近松鹤苑,恰巧能看到苏檀从假山石后拐过来。
姑娘不施粉黛,唇红齿白,挡不住的好颜色。
穿粉裙的年轻女子哼了一声,满脸鄙夷:“听说表哥竟允许那个烟花女进房睡了,能从那样的地界儿爬进侯府,果真有手段。”
穿靛青裙的少女眉眼弯弯,俯身闻花香。
“玉芙姐姐,何必同一个丫鬟见气。”
罗玉芙颇有不满:“叶若,你少装大度,赏什么花儿草的,还不是为了等行之表哥下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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