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零九年冬
“格格,回屋里吧,外边冷。”身着浅蓝色丫鬟服饰的丫头对着院中发呆的一个女子说道。
那女子痴痴的望着院里的桂花树,时直初冬,桂花早已不再开,起风了,吹飞了她手掌心的残叶,夕晖透过只剩残叶的树干,鱼鳞斑斑的闪烁着,却不那么刺眼。
她姿态曼妙,面容清秀白皙,身着一袭淡紫色丝绣花蝴蝶氅衣衬得她更显娇俏,举手投足间,仪态万方,双颊粉嫩若花一般,好似下凡的仙子一般楚楚动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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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岁的晚凝在杭州满城生活了十年
“江山与风月,最忆是杭州”人人都夸赞杭州的湖光山色,可她想念她的北京城了。
这几年特别不太平,阿玛也每日到处奔走,十年前晋卫叔父带走他们后,一路颠簸,额娘更是重病不起,次年一月薨世,她永远留在了晚晚七岁那年。她们走得仓促,一路更是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抵达满城。
福晋临终尚未产有一子,后又娶了几个姨娘。许多年前绮丽姨娘当家,因为她前两年给王爷生了个小阿哥,其他都是格格,渐渐也母凭子贵了起来。
亲王总觉得亏欠晚凝,她从小没有额娘照顾,自己也经常不回府,担心下人们伺候不过来,又给晚凝添了两个丫鬟。
那日王爷同都司在太赋楼喝茶,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叫嚷着要卖女儿。这女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,穿一身灰蓝粗布衣衫,一张脸蛋清秀可爱,王爷想起了晚凝,无不对她生出同情之意。
王爷见这般模样,心生怜悯便买了回来取名时雨,就着老嬷嬷表侄女取名时雪,一道送去伺候晚凝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回格格的话,奴婢是时雪”
“嗯,听嬷嬷说你是她的侄女?”
“是,格格”
说话间晚凝注意到了低着头的时雨,她想,这个丫头倒是漂亮,就是怎么灰头土脸的呢?
“小丫头,你叫什么呢?”
“我..叫…时雨。”
时星唯恐格格生气治她个以下犯上的,急忙训斥她:“你怎么这么没规矩呢!要答回格格的话。”
“无事时星,你害怕我吗?”
“回格格,不敢,我没有学习过礼仪。”
“听下人们说你是被你的阿玛卖了?”
“我爹他抽大烟,洋人卖的东西贵得很,抽不起了就把大姐姐卖给了城东的妓院,我二姐姐也被活生生的饿死了,现在我爹又要想法子买大烟抽,是王爷府买下了我,格格我以后一定尽心伺候您!”
晚凝的心情沉重,犹如被千斤重石所压,简直透不过气来,她看着眼前的时雨表情逐渐僵硬。
她摆了摆手“真是委屈你了,下去吧。”眼里满是心疼。
后叫时月给她们两个做了两身新衣服,安排了住所。虽然绮丽姨娘待她不好,但她也不舍得下人们受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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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一零年秋
那是晚凝第一次见他
院里的桂花都开了,一阵微风吹来,树上掉下来很多桂花,那花树轻轻摇晃,几朵桂花飘落在石砖上,夕阳照应着桂花,更显得娇艳动人,静下心来,晚凝似乎感到那香气一丝丝一缕缕的飘来。
这样美好的光景让她想起了额娘
很小的时候,嬷嬷们就教自己许许多多的“规矩”,因为阿玛是一个注重规矩的人,于是他就让宫里的老嬷嬷们来教导晚凝。小时候的她学不会经常哭,然后额娘就会抚琴给她听,轻声细语地安慰她。
晚凝让时星把额娘留下的琴拿出来,便让下人们都退了去,她喜欢一个人待着。此琴用梧桐做面,通体紫漆,光亮如新,一看就是一把难得的好琴。
抚琴,是一场心灵的奔赴,是她与额娘的奔赴。她纤细的手指如丝绸般柔软,轻轻地把手放到琴上,她细腻的指尖拨动着琴弦像是触摸到了额娘的手,思绪片刻才回过神来,衣袖与古琴交相辉映,玉指行云流水般弹奏出一曲。
在晚凝弹奏着古琴的琴音中,音色古淡幽远,像这秋日吹过的风一般,有一种凄清之美。歌曲游离,沉浸其中竟轻轻吟唱起来,余音缭绕。
她抚着琴,哼唱着,沉浸其中。
这时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,他停在院子门口,他的脚步不轻,但她没有发现他。
光洁白皙的脸庞,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,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正在盯着晚凝,军帽下蓄著一头短发,一袭铁青色军装勒然英姿,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,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。
晚凝弹奏完一曲,她被突然进来的人吓得一怔,晚凝想着应是阿玛的朋友,连忙起身。
他语气平静地看着她,问: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这里的格格”
“你抚琴很好听。”
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温热,似乎听到心脏在耳边跳动。她本来要开口表以致谢,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
“嘉述,你怎么到人家偏院了?”
门口出现了同样一位身穿铁青色军装的人,拥有着一样的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,与其不同的是他的袖口和衣领上用金线绣满了刺绣,配着大元帅肩章,头戴白缨元帅冠,像一般过了半百之年的人一样,他的眼角布满皱纹,满鬓银丝,而他似乎更显得沉稳些。
“父亲”男人转过头对门口的人叫道
晚凝看着站在门口的半百之人,她不知怎的眼熟些,像是在哪里见过。
“这里都是王爷的家眷,你跟我去前院吧。”说罢便要离开,他儒雅地冲晚凝一笑,礼貌示意离开。